讀者：蔡依橙

講《正義》與《金錢買不到的東西》的桑德爾，這次在台灣出童書了。嚴格來說，童書是他太太 Kiku Adatto（姬庫‧阿達托）的作品，Michael Sandel（邁可‧桑德爾）則一起幫寫親師手冊。或許因為在台灣，講《正義》的桑德爾有名得多，所以整個行銷變成是以桑德爾家庭、桑德爾夫婦作為主軸。

必須先說，桑德爾的兩本書我都看過，但個人並不是很喜歡。《正義》還好，但《金錢買不到的東西》刺激思辯的效果良好、對社會現況的批判也有，但他所期望的世界與所提的建議，都太違反人性，也不太可能實施，整本書瀰漫著懷舊感，只差沒唱輓歌了。

《錢買不到的東西》整本書的一個隱約主軸，是「公平」與「價值」，他認為金錢不應該腐蝕這些，並為逝去的美好稍做憑弔。（例如：簽名球不是由商店販售，而是讓大量球迷排隊等候球員免費親簽的年代。）但事實上，整個世界的走向，並不如他所希望的。 / 《錢買不到的東西》：優秀的社會議題思辯指引

就像《二十一世紀資本論》，即使你覺得他前面的分析都不錯（事實上後來也有很大爭議），但最後說要「徵收每年不超過 2% 的全球性財產稅，並結合最高到 80% 的累進所得稅」，這就讓人很暈倒。連二氧化碳排放量都沒辦法達到全球共識了，這種打地主、欺負高階專業人才的建議，不免顯得過於天真。

這樣的桑德爾所出的童書，當然很令人好奇，會是怎樣的呢？

先預習一下，這是桑德爾自己做的介紹：

Babayan（現譯巴巴洋）很容易憤怒，大家都怕他，它威脅到其他動物的生活。有一天星星女王把他送到一個奇幻島上，他認識了各種新朋友，最後他從一頭自私、憤怒的野獸，轉變為一個平和的動物，學會交朋友並且保護別人。兒子們很喜歡聽，有時也提出加入某種動物角色、冒險情節的要求。這個故事講了四年，也是他們第一次參與一個故事發展的經驗，同時，他們開始思考什麼是對／錯、公平／不公平等各種問題。 / 哈佛大學邁可桑德爾：小小孩也能透過說故事，學習思辨

其實很有意思唷

整個故事與親師手冊看完之後，我認為桑德爾和他太太的價值觀應該是類似的，其觀念很明顯地滲透進去。另外，以童書來說，比起文學家那種猜不透且更開放的寫法（像是小王子），本書比較清晰，你很容易聯想到許多具有明顯指涉的事。

優點是，跟大一點的兒童或青少年，引導者很容易延伸討論到社會現況；缺點就是過於斧鑿，思想明確受到引導，沒辦法天馬行空。如果以台灣教育比較喜歡有意義、有正確思考方向的偏好來說，這本配上親師手冊中明確的提問導引，會讓老師與孩子都更有安全感。

那麼，這本書到底指涉什麼呢？我個人認為是國際政治現狀，美國的世界指導地位，以及「衣食足而後知榮辱」。

以下是一些我個人的閱讀建議，如果你想自由享受故事，可以跳過。但如果你覺得自己讀故事，往往不知道作者到底想說什麼，我會覺得這樣的思考蠻值得參考的。

一種閱讀指引（有雷慎入）

首先，巴巴洋本來是個黑暗邪惡的猛獸，後來被「星后」仁慈的處理過，並重置之後，變得溫和且自信，身體也明顯乾淨文明許多。

這個「星后」有絕對的力量，是單一霸權，有著仁慈的心與外在形象。唉唷，怎麼那麼巧，跟「仁慈的霸權」美國一樣。星，可以是星條旗，也可以是紐約自由女神頭上的光芒。被「仁慈的處理過，並重置」，這不就在講二戰後的日本嗎？

接著，巴巴洋走上一條遙遠的追尋之路，跨過汪洋，去到「遠方群島」，眺望跟過去的自己很類似，甚至偶爾會有些呼喚與共鳴的「蠻荒群島」，看到那些充滿狼性與暴戾之氣的猛獸，長這樣……

天啊，有沒有那麼巧？這是有鱗片的龍耶。上揚的鳳眼、毒辣的舌頭、紅紅的角，如果這不像是在講中國，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契合的比喻了 XD

既然這是中國，之前那辛苦橫渡的海，不就是世界最大的太平洋？渡海時遇到困境，星后說「我就在這裡」，怎麼那麼像全世界最強海軍：「美國」的霸氣？

「遠方群島」在書中的形容，是：很靠近蠻荒群島、建立一個野獸不會自相殘殺的王國、最前線的堡壘。這太像包括南韓、日本、台灣在內的第一島鍊了。

後殖民身份認同

這本書，你甚至可以延伸到（美國）移民的複雜心境、社會適應。

類似的是，我最近在讀「V·S·奈波爾」的印度三部曲，奈波爾本人是印度裔，祖先以苦力身份移民千里達，後來千里達變成人均 GDP 超過 USD 32000 的發達國家，也讓他們家逐漸富裕。

當奈波爾回到遙遠的原鄉印度，那種「我比較優越，我的老家不怎麼樣，我還是想去看看，的確有點共鳴，但我就是要嫌東嫌西，唉唷你們怎麼這麼原始，好煩喔」的複雜心情，跟巴巴洋也有 87 分像。

覺得很苦澀嗎？其實童話故事本就不該自外於現實的，格林童話裡頭的人性與暴力，不也很苦澀。

作為故事書，本書是個不錯的、可以橋接孩子進入現實世界的好橋樑。除了桑德爾家所寫的開放提問親師手冊外，在孩子熟悉故事後，也是個很好的機會，讓他們試著去將故事對應到真實的人生、人際關係，甚至國際關係。

封面都有故事

即使是封面，都很有值得探討的地方。美國至今，還是有多數女性，結婚後是冠夫姓的，如：Bill Clinton / Hillary Clinton、Jeff Bezos / MacKenzie Bezos、Bill Gates / Melinda Gates，與台灣明顯不同。

但以正義與平等形象聞名世界的桑德爾，並沒有這樣，而是 Michael Sandel / Kiku Adatto，各自保留了 last name 的文化意義。你要跟孩子講性別、文化、社會限制，尤其有女兒的。書都不用翻，就可以開始講。

隨手拾來都是細節觀察、想像延伸，如果孩子碰巧對作者們有興趣，還能發展到更複雜的《正義》與《金錢買不到的東西》議題。

單純就故事來說，小孩也喜歡。剛寄到家時，小五的女兒當天晚上就讀完了，故事本身的魅力足夠。

如果你一直有「不知道怎麼跟小孩把繪本故事延伸到更遠的思考方向」的困難，這本「本身就充滿故事的書」，是個很有趣的起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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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《巴巴洋與魔法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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