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古與歷史研究的限制

在中華民國受歷史教育，大概就是以「五千年歷史」的中華民族為中心，然後再講講西歐開始的大航海時代。而這本書，就是想告訴我們，這兩個角度都有嚴重問題。「你不覺得奇怪嗎？中間都空空的，沒人嗎？」

這麼說好了，當我們說「石器時代」的時候，是不是腦中浮現的畫面，就是那時候的人都用石頭當工具？但事實上並非如此。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，有可能多數的工具還是用藤蔓、枯草、木頭、木板等做成的，只是隨著年代久遠，這些原料腐化殆盡，就剩下石頭做的工具，流傳至今。

這就是考古與史學的先天限制，資料的保存有選擇性，並不均一。所以，寫得多寫得勤的政治實體，話語權就強，即使鬼扯、抹黑、說謊，都會對後世產生超強的影響力，甚至被以為是真相。這困境，只能靠用心的歷史學者與考古學者，仔細的推翻與破解。

中央歐亞的遊牧民

杉山正明的《遊牧民的世界史》，就是要告訴你，在大航海時代之前，稱霸歐亞大陸 2000 年的，其實是遊牧民。這些人生活的地區，就如上圖所示，是在歐亞大陸的中央地區，以草原、綠洲、荒漠為主的這一連續地帶。

這些地方，資源的確相對較少，所以他們會帶著自己的牲口，以固定的方式移動，並積極形成商業網路。除了公平交易之外，當然也會有掠奪，於是，以馬和弓箭為主的騎射技術，便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核心能力。

這種「商人」與「武人」一體的概念，在我們之前讀的唐朝，以及蒙古，也都有一樣的特色。唐朝，就是遊牧民鮮卑拓跋式的國家，而蒙古，更是遊牧民文化的最高帝國實現！

只是，習慣移動的遊牧民，與定居文化不同，他們不喜歡帶多餘的東西，立石碑、寫文獻、編造歷史，都不是他們有興趣的事。所以，隨著海洋與槍砲時代來臨，遊牧民文化較為沒落後，他們的故事就被迅速地遺忘。

藉由考古以及嚴謹的歷史研究，學者們開始從「曾經與遊牧民交手過的定居文明」的文獻中，以及數量極少的碑文、書簡，嘗試去重現中央歐亞遊牧民，從西元前 600 年到西元 1500 年間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。

杉山正明在 1997 年出版的《遊牧民的世界史》，就嘗試將當時最新的歐亞研究文獻、自己的研究，以其多國語言能力，整合成一本寫給大眾的入門書。

時間跨越兩千年，又要提出一個日本歷史課本、中華中心主義、西歐中心主義以外的新框架，面對的又是一般民眾，可想而知，這不是件容易的事。但整體來說，本書相當優秀地，完成了這任務。

也是因此，在 2011 由廣場出版社引進後，在台灣與中國都造成風潮，《遊牧民的世界史》也分別在 2013 / 2015 / 2018 三次再版，我買到的，是四版一刷。

我覺得值得！

尤其如果你不能想像一個「中華史觀」以外的東亞歷史的話，這本書用很細膩的方式，告訴你「中華中心主義」是多麼虛偽的一個論述體系。多數時候，定居社會的漢人政權，都是遊牧民的「屬國」，被打爛後繳錢、割地、賠款、和親很常見，更有拓跋唐朝、蒙古元朝、滿族清朝，徹底打斷中華漢人統治系譜。

「中華中心主義」的核心能力，是論述跟文字，大量的文人士大夫，用華麗的辭藻、優美的語句，包裝種族歧視與虛構抹黑，也因此，許多著名史書，錯誤百出，參考價值低，像是「歪曲事實，玩弄文字遊戲」的資治通鑑、「著意文字而忽略考證」的新唐書。

《遊牧民的世界史》反覆地提出證據與思辯的議題，讓大家腦力激盪，從西歐中心主義、中華中心主義中解放出來，重新看到歐亞大陸上可能的真實樣貌。

尤其，作者花了很多的力氣，在說明「民族」的虛幻不可信，以及我們常以為的「外族」，如：匈奴、蒙古，實際上是多種族的「國家」。不管是中華中心主義的「華夷觀」或西歐中心主義的「民族國家觀」，都無法有效理解歐亞大陸舞台上強勢遊牧民的狀態。

另外，遊牧民的故事，可以給台灣人很好的啟示。

台灣人可以跟遊牧民一樣，超越「民族」，成為一個多種族、多文化、多語言的「國家」，以國際移動、適應生存、商業貿易為核心，同時保有強大的軍隊與武力。而不是在威權政府惡意的洗腦教育之後，小看自己，只把自己看成一個虛構道統文明的邊陲與旁枝末節。導致明明局勢在我們這邊，卻成天想要下跪投降。

廣場出版，是歷史書的本格派，簡單的封面、紮實的內容。我個人未來會繼續購買支持。

不過，誠如我們團隊一位讀書讀很多的低調成員警告我的：「廣場的書很不錯，但錯字真的很多。」全書我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後，發現的確不少。

詳細錯字數目我沒有統計，事後翻，找兩處掃描給各位看。「羸弱」取自第 110 頁，「澶淵之盟」取自第 256 頁。

我想，做書的本格派，用內容與主題直球對決的有心出版社，書都出到四版了，還有這樣的疏失，應該也是有很多不得已。或許經費實在有限，或許知識濃度高的書，校對的確困難。

讀書，最重要的是對自己的知識與思考體系有沒有啟發。我個人未來還是會繼續購買支持。也希望廣場繼續進步！